（党权与民权）
（推荐者按：我们向大家推荐曹思源先生的文章。这篇文章行文流畅，思路清晰，分析透彻，逻辑严谨。文章立意明确，即便承认历史选择了毛泽东，选择了 共产党。“进入现代政治文明社会，民权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关口。”“靠枪杆子夺得政权的政党进入现代社会，要想不被历史抛弃，国家治理还得遵守现代政治文明 规则，服膺民权至上的普世价值，这才是与时俱进，才是一个革命党向现代执政党的进步，才能获得执政的现代合法性与正当性。” “在平等竞争之下，虽然有失去执政地位之时，但同样有重获执政地位之机。而不至于像许多独裁政党，一旦被赶下台，就永远不再有上台的机会。从长远的观点看 问题，民主才是一个政党的安全屏障，不论是对在野党、参政党或执政党。”显然，作者不是站在反对党的立场上阐述问题的，但这样的论述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 中共高层对此醒悟得越早，对中共自身的安全，对全体人民的福祉就越有利。）
中国的人大，历来被民众称为“橡皮图章”，
也就是当权者任意揉捏的工具。那么，作为宪法明定的国家最高权力机构，人大是怎样成为橡皮图章的呢？
首先，是党权至上的政治理念作祟。苏联模式的政治体制，根本特征，就是党权至上。从苏联到中国，凡实行这种体制的国家，无不是坚持党权至上，反映在 国家治理上，就是坚持一党的绝对领导，党的领导压倒一切。然而，进入现代政治文明社会，民权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关口，民权的承认与否、践行与否，不仅是一个 政治文明与否的标志，也是一个执政党执政合法性与否的根本问题。在坚持党的领导与承认国家一切权力来自于人民的矛盾中，苏联模式的一大发明，就是虚化民 权，将民权体现的各级人大，塑造成反映政党意志的橡皮图章。显然，在思想上、理论上不厘清党权与民权的孰轻孰重、正本清源，民权的落实、人大权威的归位就 无从谈起。
那么，党权与民权应该是一种什么关系呢？在西方国家，这根本不是问题。一切政党本身就是民主政治的产物，换句话说，就是民权至上的产物。任何政党存 在的价值，就是促进、服务、践行民权。民权是目的，政党政治只是手段。而在实行苏联政治体制的国家，坚持党的领导，党的领导至上，本身就是把党权看作目 的，其它一切，包括民权，都只是确保党权的手段。
其实，党权与民权的关系，本身是一个十分清晰的问题。按照治权民授的现代政治逻辑，任何政党的执政地位，都必须民授，才具有正当性与合法性。也因 此，政党的利益永远只能服从于人民的利益。人大作为全民最高民意权力机关，法律地位理所当然在部分人组成的政党组织之上，其不仅具有监督政府行政之权，也 具有监督政党执政之权，这才能体现社会主义民主的优越性，才是真正的人民当家做主。党凌驾于人大之上、把人大变成自己的橡皮图章的做法，不仅是对现代政治 文明的颠覆，也是对人民权利的践踏。当然，中共的执政地位并非源于民授，而是历史形成的，也就是政治教科书所说的：历史选择了毛泽东，选择了共产党。这也 是意识形态领域几十年来对中共执政合法性来源的理解。我们服膺历史的选择，但历史是进步的，因此，历史的一时选择不可能永远合法，永远正当。历史曾经选择 过秦始皇，选择过国民党，选择过前苏联及东欧众多共产党政权，就是最好的例子。靠枪杆子夺得政权的政党进入现代社会，要想不被历史抛弃，国家治理还得遵守 现代政治文明规则，服膺民权至上的普世价值，这才是与时俱进，才是一个革命党向现代执政党的进步，才能获得执政的现代合法性与正当性。如台湾的国民党，就 是一个成功的典型。这样的政党，也许面临危机和压力，但也因此有动力，能与时俱进。在平等竞争之下，虽然有失去执政地位之时，但同样有重获执政地位之机。 而不至于像许多独裁政党，一旦被赶下台，就永远不再有上台的机会。从长远的观点看问题，民主才是一个政党的安全屏障，不论是对在野党、参政党或执政党。
苏联模式的政治体，宣称自己是社会主义国家。按照科学社会主义创始人马克思的观点，社会主义的本质，就是人民当家做主，就是人民享有比资本主义制度 下更广泛、更自由的民主，就是民权至高无上的民主。共产党的领导，只是实现这种民主的一种手段或条件。党领导的合法性，首先是服膺民权。走社会主义道路， 实际上就是走民主道路。邓小平就说过：“党的领导是正确还是错误，是坚强还是软弱，就看这个领导能够不能够坚持社会主义道路。”这就意味着，如果党的领导 不能促进社会主义民主，不能落实人民当家做主，那这个党的领导就是错误的，而这种错误的党的领导，当然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如果以维护党权来阻挠民主、剥 夺民权，那这种党的领导可以说就是一种反动了。十分明显，在党的领导、社会主义、人民当家做主的关系上，坚持党的领导，并不等于走社会主义道路和促进民 主。相反，只有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人民当家做主，党的领导才具有合法性、正当性。坚持党的领导才有理由。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坚持党的领导的理由，理论界还有一种说法：中国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组织，代表中国的先进生产力、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和最广 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豪无疑问，这种逻辑是站不住脚的。首先，任何一个政党，都是部分政治理念志同道合者的自愿组合，只能代表本组织和组织中人，无权代表组 织之外的人，更无权代表全国人民。一个政党先进与否，也不能自己说了算。自己要坚持领导可以，但必须取得被领导者同意，否则就是霸道，就是强买强卖。其 次，在一个国家政治生活中，只有通过全民普选的个人或组织，才能在一定任期内代表国民。如国外的国会、总统等民选国家机构和国家元首。具体到中国，理论上 也只有全国人大有权代表全国人民。非经普选认同而宣称代表人民，本身就是非法的。
而以宣称自己代表人民而要求必须接受自己的领导，更是极度的荒谬，不值一驳。通观世界，在现代政党政治成熟的国家，从无任何政党敢宣称自己代表其它 组织或国民，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当然，我们可以说中国有自己的“国情”，但任何“国情”都不是违背现代政治常识的理由。如果有这样的“国情”，就必须改 造它，而不是维护它、坚持它。
中国的问题，乃至所有苏联模式政治体制国家的问题，实际就是党权与民权的矛盾问题。多年来，为了促进中国的民主进步，无数学者对实现党权与民权的 “有机统一”进行了探讨。其实，就党权与民权的关系论，在国家政治和社会生活中，只能有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承认只有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力，本身就不存 在两种权力的统一问题。如果要同时承认有两个至高无上的权力，本身就无法统一。这也是中国的政治改革步履维艰、总是无法有实质性进展的根本原因。中国的两 难就在于，在现代文明国家理念上，不得不承认一切国家权力来自人民，人大是国家最高权力机构；另一方面，为了坚持党的领导，绝对化党权，又在实践中把党权 凌驾于民权之上。由此，统一的方式，就只能是虚化民权，把各级人大变成橡皮图章。
关于中国的民主化，有一种理论认为，中国是超大型国家，超大型国家必须走渐进式的改革道路，也就是走所谓“党的领导与人民当家做主有机统一”的道 路。这种观点，其实就是把党的领导当作人民当家做主的必要且充分条件，即：保证我的领导，我就让你做主；不接受我的领导，你就别想做主。这样的“人民当家 做主”，实质上就是人民自己做主找草吃，由党做主该怎样跑和被怎样挤去自己的奶。这本身就是为民做主，哪还有真正的民主？而中国的民主虚无化和人大空置 化，无不是在这一政治逻辑下造成。中国政治改革之难和民主进程之缓慢，也无不是这一政治取向作梗。此外，官方理论界还有一种说法：担心政治体制改革、人民 民主权利的落实，会把党的领导搞丢了，把国家搞乱了。这同样是党权高于一切，党权凌驾于民权的思维体现。须知，国家的长治久安、社会的和谐稳定，本身就只 能建立在民权的落实和保障之上。一个政党如果真正代表人民的利益，民权的实现，只会提升党的权威、巩固党的执政地位，又何来搞丢党的执政地位、搞乱国家的 问题？相反，如果一个党党权至上，漠视民权，这个党的执政地位必难长久。对此，历史已经作出证明并将继续证明。
人大代表的产生机制，是人大成为橡皮图章的另一个因素。在党权至上的政治理念下，必然产生体现党权的各级人大形成机制。人大作为国家最高权力机构， 作为民权至上的象征，最根本的保证，就是直接民选，也就是普选。在各共产党国家的宪法中，都规定普选，但又没有一个实行普选。因为实行普选就必然弱化党权 官权对人大的有效控制。于是，由当权者圈定人大代表候选人，交民众投票的中国式人大代表产生方式，就成为有效的选择。在中国式选举方式下，民众只能在官方 提出的候选人名单上画圈，绝大多数对选举对像一无所知。人大代表头衔实际上成为一种官方资源，相当一部分成为政府奖励企业老板、进行权钱交易的奖品。如此 产生的人大代表，实质完全是官方意志的体现。这样的人大代表，从责、权、利各个方面，明显都只会代表官方的意志，不可能代表人民的意志。
再来看人大代表的身份构成。人大代表作为法定民意代言人，作为民众监督政府工作的实行者，作为人大的组成分子，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得有政府官员身 份。这是现代代议制国家民意代表资格的基本准则。这是因为，非如此，不能保证代表的民间身份，不能确保对政府及其官员的有效监督。反观中国的人大代表，仅 以2010年全国人大3000多名代表为例，就有95%以上为各级党政官员，其它为企业老板、学界名人、演义明星。各地方人大的代表构成情况也基本如此甚 至更为严重。这些人的职业、生活和活动圈子，基本与广大民众没有关系。要这样的代表去监督政府，为民众代言，无异于缘木求鱼。也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在人 代会上，有代表提出维护官权、压制民权的荒唐议案。如全国人大代表、广西人大法工委副主委、民建广西副主委刘庆林先生，提出了对上访民众追究刑责的议案。 由此可见，中国的人大代表，本质上是党的代表、政府的代表、官员的代表。当然，我们也看到，全国人代会上，有代表提出了代表民意、反映民声的议案，履行了 人大代表的职责和使命。但这仅是制度外的特例，无动于人大的橡皮图章实质。
再看人大代表的作用。在现代代议制国家，民意代表除了必须普选、不得有官员身份之外，还必须专职。因为只有专职化、职业化，才能保证代表有充足的时间、精 力、能力承担民众代言人的大量工作。反观中国，除了人大常委常设机构工作人员外，人大代表都是业余或兼职，其履行代表职责的时间和活动，就是在每年一度的 几天人大会议期间，被召集在一起参加会议，议一些议而不决、决而不行的事。以全国人大会议为例，中央政府全年的工作审议，仅通过用几天时间，将几千名散居 于全国各地的代表集中起来，审议大量的专业报告，这岂不是走过场？也因此，民众戏称人代会为官商和名人明星聚会。再看人大代表的的履职能力及水平：对于部 份企业老板、科技人员、演艺明星代表，其作为代表的荣誉象征远大于议政能力，在一年一度几天的全国人代会上，居然有代表提老公给老婆发工资的笑话提案，还 有代表以从来不对政府工作提意见、“不给政府添乱”而自以为是。
就这样，在党权至上、坚持党的绝对领导的旗号下，采取当权者圈定代表候选人、供民众选举的选举方式，再加上安排大量党政官员及社会精英做代表，再来 个代表业余化和兼职化，最后再来个由党的一把手兼人人大一把手，一个中国特色的人代会制度就建立起来了。豪无疑问，这样的人大，实际上是挂着民意机构招牌 的官僚机构、打着国家最高权力机关旗号的党权附庸、一个由党任意打扮的小姑娘、一枚随当权者任意捏弄的橡皮图章。通过这枚图章，执政者可以随心所欲将自己 的意志转变成法律，而人民的民主权利包括宪法，就都成为一种停留在纸面上的东西了。也由此，中国触动权力利益集团的一切政治改革，才进一步退两步，阻力巨 大，万分艰难。
然而，就是这样一枚橡皮图章，当权者还觉得不够软。据报道，最近全国人大拟议修订《代表法》，又提出了一连串的软化草案，包括有：一、代表不脱离各 自的生产和工作岗位；二、代表在闭会期间的活动以集体活动为主，以代表小组活动为基本形式；三、代表不设个人工作室；四、代表发表意见，应当围绕议题，实 事求是，简明扼要，遵守议事程序；五、建议、批评和意见应当明确具体，注重反映实际情况和问题，提出改进工作的具体意见。
好了，这一来，人大代表的专职化、职业化改革之路就被完全切断了；人大代表设立个人工作室、与民众加强联系的尝试也被否定了。一句话：能够改善一点 人大橡皮图章弊病的技术性改革，都不被允许了。至于代表在人大会上的发言，也可以因为主持者的不高兴，被以“不实事求是”、“不简明扼要”、“缺乏改进工 作的具体意见”为由打断、否决。本来，如果出于提高代表的议政能力和会议议事效率，对代表的发言提一点要求也有合理之处，但只应该用技术性方式解决；将其 上升到法律规范，实质是小题大作、借题发挥限制人大代表的言论自由。用学者王占阳先生的评论，就是：这个代表法修正草案的基调实际就是限制人大代表的权 利，尽可能阻止人大代表发挥作用，阻止基层人大代表专职化改革，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想走发展社会主义民主的正确道路，不想搞以“实现党的领导、人民当家做 主、依法治国有机统一”为目标的政治体制改革了。当然，如果此次修法成功，中国的人大就连橡皮图章都不算了。要说算什么，只能算聋子的耳朵——摆设。
最后，笔者要声明的是，以上所论，只是人大成为橡皮图章的法、理、逻辑浅析，并非要否定党的领导。就中国“国情”，在现阶段，乃至可以预见的未来一 段时期，党的领导仍然是必要和无可替代的。我们需要的，只是执政党在维护党权的同时，充分尊重和保障民权。只有这样，民众才会拥护党的领导，坚持党的领导 才有民众基础，长期执政才有可能。否则，一切都只能是一厢情愿。对此，历史已经作出证明并将继续证明。
（推荐者按：观上文所述，我们不难发现中国最高权力机关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是名存实亡的。在中共的党权专制的体制之下，人大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最高 权力机关。问题是，中共六十多年来一直以暴力把虚幻的正当性和合法性强加在人民的头上。目前除了温家宝在口头上对此有所表述，其他高层人物对此毫无感悟， 甚至有吴邦国那样的公然推崇党权至上的“六不搞”的言论。如果中共“一厢情愿”的继续以暴力维稳的手段维持虚幻的合法性，
其结局会如何呢？
我们认为：曹先生最后所谓“在维护党权的同时，充分尊重和保障民权”的说法与通篇文章挂不上号，可说是狗续貂尾。
皇权之下遑论民权，同样，党权之下也遑论民权。
我们的结论很清楚：中共的党权或者主动加以消解，让位于民权，或者被动消灭，民权最后获胜。需要指出的是：党权的消解不是意味着政党的消灭。台湾的国民党就是最好的例证。而如果是被消灭，那承载那“党权”的政党“就永远不再有上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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